大凡六七十年代农村出生的人,童年时往往都有这样的经历:夏天的夜晚,繁星满天,习习夜风中飘荡着沁人心脾的稻花清香,门前的荷塘里流萤点点、蛙声一片……,孩子们躺在奶奶或母亲的怀里,一边享受着蒲扇摇出的清凉,一边听奶奶或母亲讲述那些发生在乡村里古怪精灵的鬼故事……
这些鬼故事让我对黑夜充满了恐惧,从此一个人不敢再走夜路。但同时也培养了我丰富的想象能力,让我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。除了这些鬼故事外,也曾在雨后阴湿的夜晚,看见过荒凉坟地里飘荡着的“鬼火”,大人们告诉我,那是人死后的亡灵在暗夜里寻找回家的路。也遇见过一些灵异的古怪事,“看戏遇见水鬼”就是其中之一。
那是一年的春二三月,春暖花开,大地一片葱茏。正赶上星期天,县文工团来邻近吴楼大队下乡演出。头天晚上我和庄上的小伙伴们去看了场《红灯记》,没看过瘾,决定第二天下午再去看场《龙江颂》。谁知等我们几个半大小子叽哩慌张跑到吴楼大队部,戏台早已拆了,剧团已经走了,我们只好焉头焉脑地往回走。
回来路过一条大港(老家读jiang)沟,名叫堰头,东西走向,水面很大,有二三里长。靠近堰西头是一片坟地,高大突兀,坟坡上荆棘丛生。堰里种着一大片莲藕,巴掌大的荷叶刚刚钻出来,静静地躺在水面上。也有些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,羞涩着还未舒展,挺立在风中一动不动。
戏没看成,大家本来兴趣索然,但走在春天的田野上,风和日丽,麦苗碧绿,菜花金黄,草长莺飞,生机盎然的景象很快让小伙伴们兴奋起来,撒着欢在堰埂堤坡上玩耍,有的抽茅食(老家读yi),有的捉蝴蝶,玩累了,索性躺在青草地上嚼着茅食、眯着眼睛晒太阳……。
不知是谁提议,“我们下堰揣藕去吧?”,于是大家一片声响应着,脱掉鞋子卷起裤管,也不顾春天水凉,纷纷下到堰里揣起藕来。和夏秋季节不同,春天揣藕必须从刚发出来的嫩芽中,选择那些肥胖粗壮的,用左手提着叶尖,右手顺着叶竿伸进淤泥往下抠,摸到藕头双手往上使劲一拔,一条连着几节的肥嫩大藕就被拔了出来。
大家正揣的兴高采烈时候,突然听到一声惊呼:“快看,有鬼呀!”。大家闻声抬头看去,只见堰塘东头明晃晃的水面上,涌动着一条长长的田埂一样的水浪,直直的向堰西头冲来。“真有鬼呀!快跑呀!”,醒悟过来的小伙伴们连跑带爬,争先恐后跑上堰埂,呼呼喘着粗气不眨眼地盯着“水鬼”,说也奇怪,那条水浪冲到堰西头,往坟地一拐,突然消失了,水面一下子变得风平浪静。
第二天上学时,才知道昨天一块去的小伙伴“红心”吓病了。庄上的人都说是撞上了“水鬼”,鬼魂附体了。“红心”妈先是请港(音jiang)南的“丁先”看病。打针吃药不见好,又让东门的大姑“悠筷坠”,半夜三更跑到西堰头乱坟岗子烧纸许愿。最后求来庄西边我们喊三奶的“三疯子”“过阴”,摆上香蜡纸炮,跪在西堰头边求了几碗“灵水”,攉上“符咒”纸灰,喝了这才好利索。
后来,我在师范学校读书时,专门到图书室查阅了有关资料,也请教过一些专业人士。这才明白,那次所谓的“水鬼”,其实是“水獭”之类的水生动物在水中追逐鱼虾等食物形成的波浪,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自然现象。至于“红心”被“水鬼”附体,只不过是受凉水浸泡,偶感风寒感冒而已,不治疗一星期内也会自然痊愈,与“悠筷坠”、喝“灵水”毫无关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