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说历史的女人——第673期)
在《水浒传》中,施耐庵塑造了一群硬汉,这个硬汉个个都很有特点,也身怀绝技,武功了得。总之,说起水浒好汉,给老百姓的感觉,那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无尽豪情和忠肝义胆,更有那为了兄弟不顾生死两肋插刀的热血兄弟情怀。但并非所有的好汉,都是如此气概,或给人如此感觉的。比如有这么一个好汉,施耐庵老先生给了他一个极其霸气的绰号和超级一流的武力,但是他却没有活成一个“风风火火”豪情万丈的好汉,他却偏活成了令人讨厌的样子。
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水浒好汉林冲。林冲在《水浒传》中一出场,施耐庵就不吝笔墨对林冲的外貌进行了一个十分精彩的描写,而且此描述总是让我们把林冲与一个三国名将联系起来。此名将便是蜀汉名将张飞。那么林冲和张飞有什么相似点呢?且看原著。
《水浒传》第7回,对林冲的外貌描写为:“豹头环眼,燕颔虎须,八尺长短身材。”
再看《三国演义》第1回对张飞的外貌描述:“玄德回视其人,身长八尺,豹头环眼,燕颔虎须。”
从这两处描写来看,林冲的外形简直就是张飞的再版,也正因此外貌,林冲便有了一个极其霸气的绰号,叫豹子头。可是此“豹子头”的绰号搁在林冲头上,似乎总不如搁在张飞头上合适。毕竟张飞似乎更有豹子的那股狠劲和猛劲,然林冲则不具备。但施耐庵老先生偏偏如此来安排,那说明在他心目中,林冲的分量还是很高的,甚至是可以拿来和张飞对比的。作者如此偏爱,读者只能无奈。
但施耐庵既然偏爱林冲,当然不会让他空顶一个霸气绰号来糊弄人的,真本事那是必须得有的。林冲的出场身份也很了不起,至少听起来很了不起,乃是东京八十万禁军的枪棒教头。这个教头的职位高不高,今天暂且不论,但既然是禁军的枪棒教师,那枪棒水平自然是没啥说的。
后来在一系列的表现中,林冲也确实发挥出来了。单挑战绩很多,我们可以列举几个例子来大概看一下:
其一在刺配途中,经过小旋风柴进的庄园,被柴进的枪棒教师洪教头逼迫,在柴进的同意下,林冲略微展示枪棒,洪教头便被打趴下。当然有的看官认为洪教头是个水货,可是这也缺乏客观,洪教头是遇上林冲了才显示出他“水货”,如果换个别人,比如比林冲差一些的,洪教头未必就“水”了。这些高低都是相对而言的。
其二初上梁山,被王伦为难,逼迫去杀人,结果遇上青面兽杨志,两人打了几十个回合,不分胜负。
其三是呼延灼带领官军讨伐梁山的时候,林冲出战,和一代名将呼延灼大战五十回合,不分胜负。
其四是关胜带军征伐梁山,霹雳火秦明和林冲出战,双战关胜,在关胜渐有不敌的时候,宋江因爱惜关胜,故而担心林冲和秦明二人伤害关胜,乃鸣金收兵。二人退下。
这一战比较有争议,有人认为再打下去,关胜未必败,可是这都是假设而已。其实我们在分析谁更高一筹的时候,完全可以抛开他们本人。我们只需要回到作者施耐庵的思路里去看一下就明白了。
在施耐庵的笔下,以及潜在意思里,关胜手中的兵器代表了他的出身,乃是关羽后人。再看关胜的相貌,红脸、长髯,没事了也喜欢把眼闭起来养神,除了缺一顶绿色帽子外,这又完全就是关羽的再版。因此,看看《三国演义》罗贯中心目中的五虎第一,就知道《水浒传》的梁山五虎第一了。后来关胜上山,为五虎将之首,林冲次之,与蜀汉五虎将张飞的地位相同。
总的来说,林冲的武力仅次于关胜。可是有着如此超一流武力的林冲却一点也不霸气,他没有关胜那股傲气,更无秦明那股火爆气息,也没有好朋友鲁智深和武松那股敢爱敢恨的爽朗气。反而弥漫在林冲身上的是一股优柔寡断的病态气息、窝囊气息,亦或者令人不由同情的气息。用鲁迅的话来说,就是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”。那么拥有霸气绰号和超一流武力的他,为何却偏偏活成了这么一个软蛋形象呢?究其原因,大概有三方面:
第一方面是性格问题。俗话说,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林冲虽为武人,但身上有一股文气。整体性格是比较稳重、温和、善良的,甚至有点谨慎、胆小。
第二方面是处事方式和处世方式。林冲的处事方式比较简单,对待朋友比较真诚,倾心相交,比如对待鲁智深和陆谦,但是对谁都一种好态度,一旦遇人不淑,就会倒大霉。林冲的处事方式,主要体现在交友上,结果一个朋友害惨他,一个朋友却不顾一切挽救他。
此外,林冲还有一个处事特点,那就是“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”。这个特点有一个例子足以说明,那就是在去上香的时候,老婆林娘子被高衙内调戏,林冲本身很火爆,想揍那家伙一顿,但是抓过来准备开打的时候,看到的是领导儿子的那张脸,于是林冲选择了忍。
当然他给自己的理由是,倘若高衙内知道上香女人是他林冲老婆的话,断不会做出如此无礼的事。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?他为什么回去后内心是抑郁寡欢的呢?其实他不过是自我安慰,目的不过是怕得罪上司,丢了工作,以后的生计就无着落。总之,林冲是一个务实的男人,用今天的视角来看,林冲是一个比较本分的公务员,他只想在上班的时候好好工作,下班后和朋友喝点小酒,或者回家无聊了练练枪,然后老婆热炕头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。
林冲的处世方式是不争的,是小富即安,是小家自乐的那种。也正因此,看他有一身本事,但很少表现出有太大的野心和理想。
第三方面就是忍,其实前面在出事方式上已经有提及。但是忍,是林冲身上最显著的一个特点。而且林冲的命运之路,也都因这个字而推进和改变。甚至可以说,水浒梁山的命运,也跟林冲的“忍”字有着割不断的关系。
林冲最可怕的两次忍,一次改变自己的命运,一次改变了梁山的命运。第一次是忍高俅,高衙内在见过他的老婆林娘子后,就害起了相思病,然后老爸高俅为了成全儿子的好事,就找个了借口把林冲骗到白虎节堂,以此治罪,把林冲发配沧州。
事情已经如此明显,可是林冲却在沧州时,竟然想的是,自己好好表现,争取及早出狱,然后回去和老婆团聚。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被发配后,家里可能会发生的糟糕的事吗?还是他故意自我装糊涂,自我麻痹呢?他为何还要如此隐忍?但是到了陆谦来谋害他性命的时候,他才放弃了忍,绝地反击,杀了陆谦,忽然像“豹子头”了。
人,一旦做回原来的自己,立即就会改变命运。林冲的命运,也可以说是在“忍”的极限发生了逆转,这个极限就是威胁到他的生命。所谓求生欲终于消除了他的“忍”,因为他的“忍”已经变成了一种无底线的懦弱。
第二次是忍王伦,跟上次一样,忍高俅到不能忍,直到威胁到他的性命。这一回到了梁山,林冲运气不好,又遇到了一个“高俅”王伦。这个王伦害怕林冲抢了他的老大风头,所以处处刁难,目的很简单,就是把林冲赶下山去。可是林冲的身份已经是个通缉的要犯,下山只有一条路,被官府捉拿,而捉拿住的后果必然是死。
因此,这又触及到了林冲的底线,即自己的身家性命。于是,林冲再次展现“豹子头”的怒火,杀掉了王伦。王伦死,晁盖上,梁山命运大逆转。
结语:总的来看,施耐庵对于林冲可谓是费心最多,因为给了林冲拔起绰号和一流武力的同时,却又给林冲身上糅杂了太多命运性的东西,而这些东西甚至有他的个人体验,也有大部分普通人的个人体验在里头。也正因此,很多人在看到林冲的时候,对他是又喜欢又同情又讨厌,感受复杂,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”,那原因是什么呢?或许是很多人都在林冲身上看到了一些令自己讨厌的特点,而这些特点,却恰恰是许多人身上都自带有的。故此,有人说,当你讨厌林冲的时候,大概是在讨厌你自己了。(文/文史大都督)